三毛与荷西:所有的遇见,不过都是一场偿还
1990年9月,摄影师肖全在成都街头为三毛拍摄了一组照片。这组照片里的三毛是怎样的?她和孩子们一起玩耍;独坐抽烟眼神空洞充满哀伤;在路边与人力车夫交谈;在包店里买了背包送给摄影师肖全;在熙熙攘攘的茶馆里听老人聊天……
三毛对这组照片非常满意,认为拍出了她的倔强、洒脱、纯真, 还有寂寞。四个月后,1991年1月4日,三毛的遗体在台湾医院的浴室被发现,用尼龙丝袜吊颈。去世时,时年48岁,身着红花睡衣,没有留下遗书。
这一年,是荷西去世后的第12年。三毛曾对好友说过,她一生最恨“六”这个数字。等待六年、相恋六年、结婚六年,直至荷西去世,又过了两个六年,她的生命也结束了。
她这一生“不求深刻,只求简单”的女子,却活成了人们眼中的传奇。她只想寻求一个岁月静好的归宿,想和自己爱的人结婚再生一堆孩子。于普通人,是再寻常不过的愿望,于她,却成了毕生都无法实现的乌托邦。
读三毛的作品,始终有这样的疑惑:一个乐观洒脱热爱生活的女子,一个顽强的犹如沙漠之花的女子,最后怎么会选择自杀。
三毛本名陈懋平,1943年出生于重庆,父亲希望女儿远离乱世,于是取了一个“平”字。三岁的时候,因“懋”字难写,年幼的她自作主张改名“陈平”。
长大后给自己取了“三毛”这个笔名,源于酷爱的漫画《三毛流浪记》,并认了漫画的作者张乐平先生做干爹。三毛弃世后,张乐平先生一直都没能从打击中恢复过来。
三毛的祖籍在浙江舟山,祖父年少时就到沪闯荡,后经商创业,发家致富,晚年功成身退,回到家乡,为乡亲们建医院、办学校、修公路,没把财产留给子孙而是做善事,并在寺院读过了余生。祖父的品性与人生,一直令三毛敬佩至极。
祖父有两个儿子,一个是三毛的父亲,一个是三毛的伯父,两家关系良好,一直住在一起。三毛的父亲复旦法律系毕业后当了一名律师,多才多艺,热爱运动,并且喜好读书,三毛的才华横溢也是得益于父亲的影响。母亲出生大户人家,读过洋学堂,聪明贤惠。
与三毛的父亲自由恋爱后,放弃了上海沪江大学读书的机会,嫁为人妇,后又在战火纷飞中,抱着襁褓中的婴儿(三毛的大姐)到重庆去与丈夫团聚。祖父的勤奋好学、淡泊名利,父亲的知识渊博、多才多艺,母亲的果敢坚强、义无反顾,都遗传给了三毛,她才华横溢,流浪一生。
擅长文字的人,对数学往往天生不敏感,琼瑶是这样,三毛也是这样。初二那年发生了一件影响她一生的事。因为代数成绩不好,老师当众羞辱她,用毛笔在三毛眼睛周围画了两个圈,墨汁顺着眼眶直流到三毛嘴里,青春期的孩子脆弱敏感的自尊心被击碎了。从此三毛患上了严重的自闭症,只得休学。
幸好是书香门第,幸好父母培养有方,休学后的三毛在父母的教育下,打好了古文、英文的基础,后来到文化大学哲学系旁听,并于24岁时前往西班牙留学。
在西班牙留学的日子,结识了她的一生挚爱——西班牙青年荷西。他们的相识在马德里,正在上大三的三毛在朋友家里遇见了小她8岁的荷西。
荷西当时在她学校附近的一所高中就读,偶然地遇见,让他对东方女性三毛一见倾心,并展开追求,常常逃课来看三毛。当时的三毛并未当回事,只觉荷西是一时兴起,同时心底却泛起一丝虚荣:有如此帅气的男孩,要是做他的妻子,该是一种荣耀才对。然而理智让她以姐姐的身份教训荷西莫再逃课。
荷西却不听,依旧来见她。有一天荷西说:ECHO,你等我结婚好吗?六年,四年大学,两年服兵役,好不好?三毛说:六年太久,我无法保证什么,以后不要再见面了。此后六年,荷西真的再没纠缠,偶尔遇到也是很礼貌。
那时三毛身边不断有男友,也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。1970年,三毛受邀回国任教。在预备结婚的时候,未婚夫意外身亡。心灰意冷的三毛再到西班牙,在她的女友家与荷西重逢。荷西郑重求婚,三毛这一次没有拒绝。
因书上一张撒哈拉沙漠的照片,三毛便想到那儿去居住。荷西是唯一支持她的人,他默默辞去工作,安顿好一切,然后把三毛接了过去。七个月后两人在非洲小镇结婚,白手成家。结婚礼物是荷西花了功夫在沙漠里找的一副骆驼骨架,三毛很是喜欢,一直保存。
在撒哈拉期间的生活,激发了三毛的创作灵感,她叹服与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的自然美景,也对生活条件极差的沙漠生活充满敬畏,在时任《联合报》主编平鑫涛先生的鼓励下,1976年,她的第一部作品集《撒哈拉的故事》问世。
这本书,让我头一回认认真真去羡慕两个人的生活。我们常说,不要着急,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的出现让你觉得人间值得。可惜很多人一生都碰不到,三毛是幸运的,她碰到了荷西。不只是幸运,而且是如鱼得水,父母不看好的异国婚姻,被她经营得有声有色。
在她的笔端,所有的艰难都没有抱怨,所有的喜悦就是喜悦,尽管掺杂着更多的苦恼,但她却没有让这些挫折扫了喜悦的兴,而是放在末尾,再同我们心平气和地道来。
在撒哈拉的日子,他们物质贫瘠,精神很富有。是怎样个性浪漫、真性情、勇敢潇洒的两个人,会仅凭一张照片边决心搬到完全陌生的沙漠去居住。
在这片世界最广阔的远离红尘喧嚣的沙漠中,他们像两个贪婪的孩子,寻幽览胜,亦烟火相伴:他们用父母寄来的台湾特产做饭。生活再清寒,她也能把简陋小屋布置得像沙漠中的一片世外桃源,甚至吸引外国记者来参观,设计师来参考;还有,他们的小药包,成为了邻居们的治病百宝箱……
他们活在生活里,乐在尘世外。她生命中那些过去的阴霾,被荷西一点点驱散了。抛开作家的身份来看,她不过就是一个认真生活地小女人。沙漠的风景、夫妻的斗嘴、邻家的趋势,在她笔端,妙趣横生,活泼俏皮。
荷西大部分的工作是一名潜水工程师,1976年,荷西的工作调动到了一个岛上,每周才可以回家一次,于是三毛选择离开撒哈拉,陪荷西来到了大加那利岛上。他们把家搬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安静的海滩边,过着平凡而幸福的日子。
然而,岁月静好常常只是梦想。1979年9月,三毛的父母去欧洲旅行途中特意去小岛看望她和荷西。小住几日,父母要离岛到伦敦去坐飞机,三毛陪父母,荷西在机场的送别成了他们,两昼夜而已,荷西却在潜水作业时出了意外。机场一别竟成了最后一面。
当晚三毛接到长途,她失心疯地居然问来人:是不是荷西死了?是多么深沉的爱,会有如此神奇的心灵感应。她守在停尸房,陷入半疯状态,几天不吃不喝,接连晕倒,她想随荷西去,母亲苦苦哀求,好友琼瑶打了越洋长途电话,直至三毛答应不自杀。
对父母和好友,她坚持住了,但夜晚的思念之苦只能自己默默忍受,她严重失眠,精神恍惚。在父母的陪伴下,她结束了14年漂泊异乡的生活,回到台北疗伤。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三毛作品较少,生性所致,她依然爱旅游,但很少出国,却常去成都,有时一年要去三四次。
她曾说过,走得突然,我们来不及告别。这样也好,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。还说,选择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,将是一种幸福。她后来又遇见很多人,但再也没有一个如荷西一般懂她、爱她。荷西走了,世界她也走遍了,想做的事情她也做了。世间再无留恋。